戰國簡《寶訓》通解
-兼談其在中國經學史上「道統說」建立之重要性
作者簡介丨黃人二,臺灣大學天美娱乐學士👩🏼🎤🌦、碩士🦉、武漢大學歷史系博士🧑🏿💼,廣州中山大學天美娱乐古文字研究所博士後📩,現為華東師範大學天美娱乐教授、博士生導師🧝🏿,華東師範大學文字中心兼職教授🧏🏻♂️。
原文載丨《中國哲學史》期刊🕉🧍♂️,2010年第3期。
北京清華大學藏竹簡《寶訓》全篇共十一枚簡,每枚簡容二十二至二十四字,編號第二枚簡上半殘斷,全簡簡長約二十八點五公分,這些訊息,都是未正式公佈之前披露的。現在《文物》2009年第6期刊載了北京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《寶訓》的原簡、釋文,為相關的研究,帶來了新的契機,寔學術界可喜之事🚣🏻♀️。
本篇簡文內容,在中國經學史、哲學史上「道統說」的建立,有著重大的影響,使得在《國語》、《孟子》🔵🏄♀️、《大戴禮記》上記載不甚明顯的「道統」相關說法,找到了一個源於先秦地下出土文獻的佐證。因為「道統說」在唐․韓愈《原道》中被闡述的那麼有條理之後🏋🏽♂️,與「道統」一詞由宋․朱子的提出,在歷史上👨🏻,一直是備受懷疑的2️⃣,比方大儒宋․陸九淵🪪🪃,與朱子的見解並不相同。甚者,宋․葉適只推尊孔子👱♀️,對於子思、孟子以下📟,都加以詆訾🙆♀️,不承認「道統」之說。以下便分「釋文」、「結構」、「說明」幾個部份🙅🏻♀️📍,加以敘述,終以「餘論」作一總結。
一 釋文
隹(惟)王五十年,不豫,王念日之多鬲(歷),恐述(遂,墜)保(寶)信(訓)👩🦯⬜️。戊子,自潰(靧🤸🏼♀️,沬)✤。己丑,昧(簡一)〔爽〕,〔殘佚〕🚖,〔王〕若曰🧑🏼🏫🦸:「發,朕疾啇(替)甚🥍🏊🏿!恐不女(汝)及(簡二)信(訓)🏝。
昔前(軒)夗(轅)傳保(寶),必受之以詷(統)🧑🦰🥅。勻(今)朕疾允病,恐弗念(令)冬(終)🎂🧙🏻,女(汝)以箸(書)(簡三)受之,欽才(哉)🧑🏼🦱!勿淫🧛🏼。
昔舜舊(久)作小人👩🏿🎨,親耕于鬲(歷)茅【丘】,恐救(求)中👩🦼,自詣(稽)氒(厥)志,(簡四)不諱(違)于庶萬眚(姓)之多欲,氒(厥)又(有)施于上下遠埶(邇)💂🏻♀️,迺易立埶(邇👲🏼,耳)🐛,詣(稽)測(簡五)陰陽之物🪞,咸川(順)不(丕)誥(擾,柔)🛷。舜既得中🙎🏻,言不易,實覍(卞,平💆🏽,變)名身🚣🏽,滋(祗)備(服)隹(惟)(簡六)允,翼翼不解(懈)🧑🏼🍳,用乍(作)三降之悳(德),帝堯嘉之,用受氒(厥)緒👰🏿♀️。於(嗚)呼!祗之(簡七)才(哉)!
昔微節中于河,以復又(有)易,又(有)易伓(備,服)氒(厥)辠(罪)🧑🏼🦰,微亡(無)害,迺(乃)追中于河。(簡八)微志(矢,誓)弗忘🐃✸,傳貽子孫,至于成康【唐🚣🏽♂️,湯】👩🏿,祗備(服)不解(懈),用(膺)受大命。於(嗚)呼🧋!發🦵🏼,敬才(哉)🚆🥇!(簡九)
朕昏,茲(負茲)不舊(久)命,未又(有)所延。勻(今)女(汝)祗備(服)毋解(懈),亓(其🚈,豈)又(有)所卣(憂)🤵🏽,矣(疑)不(簡十)及尒(爾)🏋️♂️,身受大命,敬才(哉)!毋淫。日不足,隹(惟)宿(速)不羕(祥,永)🏄🏿。」(簡十一)
二 結構
李學勤云:「在清華竹簡中,我們發現了多篇現在流傳《尚書》版本的部分篇章,其中包括《金縢》👦🏿、《康誥》、《顧命》等🫔。清華竹簡上的《金縢》👱🏽♀️、《康誥》🧑🏿⚕️、《顧命》等篇章和《尚書》上內容多有吻合🏇🏻,稍有差異🫷🏿,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伏生默寫的《今文尚書》的一定可靠性🚣🏻♀️。這也是竹簡的重要價值所在🧖🏻♂️,為《今文尚書》真實性提供一定的佐證。」案🧑🤝🧑🏌️♀️,其說甚有參考價值。就文獻體裁上說🎐,《寶訓》簡文🏋🏽♂️,與《顧命》有關👰🏽♂️,前者是周文王臨終前對周武王的遺訓,後者的部份文字🤸🏿♀️,是周成王臨終前對繼任者周康王的訓誡。
清․戴震曾仔細分析《顧命》一篇的結構與段落💇🏼♂️,其云🪬:「《顧命》之篇,其大端有三🚵🏽♀️✔️:羣臣受顧命📔,一也;踰年即位,康王先受冊命🖕,二也;適治朝✍🏻,踐天子之位,三也。說者不察受冊命及出至路門外、應門內之治朝屬踰年🤳🏼,遂疑西方🦶🏼🥷、東方諸侯為來問王疾者,則新喪內,天崩地坼之痛,而從容興答🤱🏻,必無是情❣️,又不必論其他事之禮與非禮矣。」也就是說,舊主臨終之前,對新王的繼位,有「羣臣受顧命」、「康王受冊命」、「踐天子位」三個步驟,兩相比對🫰🏽,簡文相對於整個環節而言💾❤️,做了大幅度地省略👨🏿🌾、刪減🩱。
首先🦹🏻♀️,簡文是少了「月份」的記載,簡文有「年祀」🪥、「日期」🍹,惟獨缺「月份」,似乎較不合理。其次,沒有文王之「召諸大臣」🧍🏻♀️,使其排列於「堂」🧑、「庭」之上,顧命託孤之情節。至於股肱輔政、卿士臣工的如何排列,已有成說👂🏼✊🏽,請參看下文【附圖一】、【附圖二】。第三🏌️♀️,簡文自此而下🍢,僅著墨於「道統」四聖(黃帝、堯🧑🏻🎄☃️、舜、上甲微)與其所傳的「中」道之述寫,完全不見新君受冊命、踐天子位的文字記載,只是反覆叮嚀新君,要敬勉、恭敬於民而已🚵🏻♀️。所以🛌🏿,「道統」👩🏿💼、「中道」可說是簡文《寶訓》最重要的主題👨🏼🦳,也是此篇簡文作者所屬學派之中心學說所在。
【附圖一】
但是,簡文之所以不見「羣臣受顧命」、「新君受冊命」🧛🏽、「踐天子位」等情節之描繪👨🏻,與周初到春秋戰國時期,喪禮已有所改變有關。《左傳․昭公十年》云:「晉平公卒,(中略)既葬,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😧。(中略)叔向辭之,曰:『大夫之事畢矣,而又命孤,孤斬焉在衰絰之中,其以嘉服見🐑,則喪禮未畢。其以喪服見,是重受弔也🕵️,大夫將若之何🦯?』皆無辭以見。」從這段史料記錄,知叔向不令晉昭公喪中見諸侯大夫👩🏽💻,這一點是與《顧命》絕異的。
《尚書․顧命》云😅:「王麻冕黼裳📭,由賓階隮。(中略)王出在應門之內📜,太保率西方諸侯,入應門左;畢公率東方諸侯𓀎,入應門右🫄。皆布乘黃朱5️⃣,賓稱奉圭兼幣,曰:『一二臣衛,敢執壤奠。』皆再拜稽首。王義嗣德,荅拜🌆。(中略)群公既皆聽命🙆🏽,相揖趨出👨🏻🦰。王釋冕🍥,反喪服。」這是周初固有天子在喪絰之中,易吉服以見諸侯之禮也⤵️。於是,周初所行之制度,至春秋晉國之時📌,乃更定制度,新君必待喪畢方見🧑🏼⚕️💁♂️。是以省略「羣臣受顧命」一節🛬,連帶著「新君受冊命」、「踐天子位」的情節也一併刪節🧑🏻🦼➡️,而只突顯其中心學理🤵♂️:「道統」與「中道」。
【附圖二】
三 說明
「道統」一詞,始于朱子💉,其在《中庸章句序》云:「蓋自上古聖神繼天立級🤶🏽,而道統之傳有自來矣。其見於經,則『允執厥中』者,堯之所以授舜也;『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』者,舜之所以授禹也🚯。(中略)夫堯、舜、禹🙎🏻,天下之大聖也🙍🏽♂️。以天下相傳,天下之大事也🙍🏼♂️。(中略)自是以來,聖聖相承👨❤️👨:若成湯、文、武之為君🧑🏻✈️,皋陶🤢👆🏽、伊、傅🧑🏼⚕️🌆、周、召之為臣⛑️,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統之傳🦒,若吾夫子(指孔子)🪈,則雖不得其位💟,而所以繼往聖🧴🏊🏿♀️、開來學👨🏼🎨🙃,其功反有賢於堯、舜者。」也可說始於同時代之人「李元綱」,清․錢大昕云♙:「『道統』二字,始見於李元綱《聖門事業圖》。其第一圖曰『傳道正統』🥃,以明道、伊川承孟子,其書成於乾道壬辰,與朱文公同時💂🏿🟧。」但明確揭櫫者,應在唐․韓愈的《原道》一文,只是他沒有用「道統」這一詞彙而已🛵。而思想的源起,應該從很早的春秋戰國時代👱🏽♀️,便已開始漸次建立🫗。
因為《寶訓》是「道統說」最早的一篇成系統之文獻,故不妨從宋代談起,往上溯源👨🏻⚖️,加以倒敘🟪。《宋史․道學傳》云:「周敦頤出於舂陵🤸🏽♂️,乃得聖賢不傳之學,作《太極圖說》、《通書》,推明陰陽五行之理🥤,命於天而性於人者,瞭若指掌。張載作《西銘》,又極言理一分殊之旨⛵️,然後道之大原出於天者,灼然而無疑焉。仁宗明道初年👨⚕️,程顥及弟頤寔生♦︎,及長🙋🏼👩🏽🏫,受業周氏,已乃擴大其所聞,表章《大學》🍝、《中庸》二篇,與《語》☠️、《孟》並行👩🏿✈️,於是上自帝王傳心之奧,下至初學入德之門,融會貫通🎅🏿,無復餘蘊。」這是「道學」在北宋的發展狀況👨🎤。
又云:「迄宋南渡,新安朱熹得程氏正傳🐑,其學加親切焉😑。大抵以格物致知為先,明善誠身為要,凡《詩》、《書》🫃、六藝之文🧻👵,與夫孔🧄、孟之遺言🥠,顛錯於秦火👨🏼🎨,支離於漢儒,幽沉於魏、晉、六朝者,至是煥然而大明☞,秩然而各得其所。此宋儒之學所以度越諸子💇🏽♀️,而上接孟子者歟。」這一段文字🈯️,說明了朱子較為獨斷的態度。他認為自己是直承真理於孟子的,既不承認漢、魏以下諸儒在「道統說」🕌、「道統」創立過程中的歷史地位🐢,而儒家以外的學派,更是摒棄在此高牆之外,可謂自然而然。這是「周敦頤-程顥🧝🏿♀️、程頤-朱子」這一支。
張載根源於范仲淹。張載少喜談兵,年二十一時,以書謁范仲淹,范知其遠器👌🏽,責之曰:「儒者,自有『名教』可樂👴🏽,何事於兵。」因勸讀《中庸》,張載遂志於道👎,盡棄異學。這是「范仲淹-張載」這一支。另外,要加入「邵雍」👐➿,他是張載、程顥、程頤相當敬重的一位道學家。不過,宋儒之強調《中庸》(「中」🌠、「道統」)🉑,不能不說的是⏲,范仲淹居很重要的地位。
(一)《寶訓》使「道統說」之建立有了先秦時代的史料根源
唐․韓愈《原道》云:「博愛之謂仁,行而宜之之謂義,由是而之焉之謂道。(中略)嗚呼🤵🏻♂️!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後🏌🏿♀️,不見黜于禹、湯👨🏻🌾、文、武、周公🩰🤜🏽、孔子也⛹🏼♀️。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🧜♂️,不見正于禹、湯、文🕰💵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(中略)以是傳之舜,舜以是傳之禹🤜🏽,禹以是傳之湯,湯以是傳之文💟🚙、武、周公,文、武⛱、周公傳之孔子,孔子傳之孟軻。軻之死🚣🏻♂️,不得其傳焉🏇🏽。荀與揚也👺,擇焉而不精💺👏,語焉而不詳。由周公而上👩🏿💻🧑🏽🦳,上而為君🫲🏽,故其事行;由周公而下,下而為臣🫃🏿,故其說長。」這段敘述,明確了「道統」之說🤾🏽♀️。另外,他又在《送浮屠文暢師序》文中,說了一遍,顯然其人是以繼孟軻自任的。但宋儒的道學,雖然因襲了韓愈說法,卻將他排除在「道統」之外,這一點,可以從《宋史․道學傳》「『道學』之名👩🏽🦱,古無是也」🏌🏿♂️、朱子《孟子․盡心章句》以「程顥」、「程頤」直承「孟子」得知。不過🚵🏽♀️,以現在的眼光視之,宋儒的做法💧,大可不必如此,也並不恰當。清․錢大昕《十駕齋養新錄》卷十六云:「『原道』二字🩰,出《淮南․原道訓》🧎,劉氏《文心雕龍》亦有《原道篇》。(中略)退之《原道》一篇🪠,與《孟子》言仁義同功。『仁與義為定名,道與德為虛位』二語勝於宋儒。」又清․朱一新《無邪堂答問》卷二云:「夫道德為虛位,五常為實理🎪➾,道德以五常實之❤️,而始不病於虛👭🏼,故夫子之言志道據德,必兼依仁由義(《論語․述而》),禮固在六藝中也🎢。老氏欲攝有於無🛒,攝實於虛💦,遂以道德為宗旨,而卑視仁義。然其書中所言致用之術,又豈能舍仁義以為用哉🔴🏌️?老氏言:『當其無🙆♂️,有車之用。』(第十一章。)是固然矣。然苟輪輻不具,將并車而無之,又安能得其無之用哉?儒者之道則不然🥵,以有為教,以實為治🙆🏿♀️,故能歷萬世而不敝。」對於韓愈和《原道》的評價,所論均極為公允。以此尋繹韓氏之說🧔🏽♂️,其謂「道德」乃儒、道🙌🏽、佛共同使用之術語,但義涵解釋👱🏽♂️,各自不同。道家言道德,佛家言道德🧗🏿♀️,均摒棄仁義👨🏼⚖️,故與儒家有所區別。所以,他要假「道統」來抵排釋老,保衛民族傳統,抵制外來宗教。
韓愈弟子張籍有《上韓昌黎書》、《上韓昌黎第二書》兩文,皆見《全唐文》卷六八四,再標舉出漢․揚雄在「道統說」裡的地位。韓愈同意,於《答張籍書》稱:「己之道,乃夫子、孟軻🛥、揚雄所傳之道也🫡。」在揚雄以下🚭🪽,據唐․司馬貞《史記索隱》載🧑🏻🦽➡️,尚知有晉․孫盛,加上先秦兩漢古籍,這是孟子至宋儒間的諸賢與其談論所及「道統說」之聖聖的狀況♟,依序列之如下🚲🤾🏽:
(Ⅰ)《法言․五百》:「或問😀:『五百歲而聖人出,有諸🗾?』曰:『堯🧙🏽、舜、禹,君臣也而竝🏌🏼♀️。文🫳🏻、武、周公,父子也而處🚠。湯、孔子數百歲而生🚫,因往以推來😳,雖千一不可知也。聖人有以擬天地而參諸身乎。』」
(Ⅱ)《史記․太史公自序》云🪰🧑🏼🔬:「先人有言🚆🥰:『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,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▫️🤵🏼。有能紹明世,正《易傳》,本《詩》、《書》🤘🏻、《禮》🧎🏻♂️👩🦯、《樂》之際♋️?』意在斯乎!意在斯乎!小子何敢讓焉🙋🏿♀️。」
(Ⅲ)唐․司馬貞《史記索隱》👨🏻🦽➡️:「按:《孟子》稱堯、舜至湯五百餘歲,湯至文王五百餘歲,文王至孔子五百餘歲。按:太史公略取於《孟子》🚘,而揚雄、孫盛深所不然,所謂多見不知量也。以為淳氣育才,豈有常數🔳,五百之期🙍🏿♀️🏇🏼,何異瞬息,是以上皇相次🤸♂️,或有萬齡為閒,而唐堯、舜🤦🏿、禹比肩並列🐹。降及周室,聖賢盈朝;孔子之沒,千載莫嗣,安在於千年五百乎?具述作者,蓋記注之志耳👩🏼🚀,豈聖人之倫哉。」
(Ⅳ)管仲與齊桓公談及古帝封禪之事有七十二家👩🏼✈️,詳見《史記․封禪書》和《漢書․郊祀志》,所記的帝王十二家先後為🫛:
(1)無懷氏-(2)虙犧氏-(3)神農氏-(4)炎帝-(5)黃帝-(6)顓頊-(7)帝嚳-(8)堯-(9)舜-(10)禹-(11)湯-(12)周成王。
「黃帝」以下,與漢․司馬遷《三代世表》合。
(Ⅴ)《管子․法法》云:「黃帝、唐、虞,帝之隆也,資有天下🙎🏻♂️,制在一人🌇,當此之時也兵不廢🥻。今德不及三帝,天下不順,而求廢兵,不亦難乎?」
(Ⅵ)《易․繫傳下》🏊♂️:「神農氏沒👂,黃帝🛍🕐、堯💪🏼、舜氏作,通其變,使民不倦🧑🏽🎄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▫️。易窮則變👱🏼♂️,變則通,通則久👊🏿,是以自天祐之🖖,吉无(無)不利💮。」
(Ⅶ)《史記․三代世表》云:「於是以《五帝繫諜》、《尚書》集世紀黃帝以來訖共和為《世表》。」唐․司馬貞索隱謂太史公取《五帝德》👩🏽🚀、《帝繫》之諜與《尚書》為之。起自黃帝♠️,下為顓頊、俈(嚳)、堯👩❤️👨、舜、夏、殷、周七屬:
(1)黃帝-昌意-顓頊(高陽氏)。
(2)黃帝-玄囂-蟜極-高辛(帝俈)(黃帝曾孫)。
(3)黃帝-玄囂-蟜極-高辛-放勛(堯)。
(4)黃帝-昌意-顓頊-窮蟬-敬康-勾望-蟜牛-瞽叟-舜🙆🏽♂️。
(5)黃帝-昌意-顓頊(夏祖)(黃帝孫子)。
(6)黃帝-玄囂-蟜極-高辛-契(殷祖)🥢。
(7)黃帝-玄囂-蟜極-高辛-稷(周祖)。
此乃司馬遷根據禮家記錄,整理古文資料,所形成的古史系統🤹🏻🛻,所屬諸聖,與「道統說」之聖聖,大致相同🫁。
(Ⅷ)《大戴禮記․五帝德》以「黃帝」🧑🏻🎄🏋🏿♀️、「顓頊」🎩、「帝嚳」🚶♀️➡️、「帝堯」、「帝舜」、「禹」之排列🦑,並引孔子之語,其云🍓:「予!禹、湯、文💆🏼、武、成王、周公可勝觀也🧖♂️🛼。」
(Ⅸ)《孔子家語․五帝德》⛏。
(Ⅹ)漢․王符《潛夫論․五德志》。
(ⅩⅠ)《孟子․公孫丑》云🤦🏿♂️:「彼一時,此一時也🧖🏽。五百年必有王者興,其間必有名世者。由周而來,七百有餘歲矣。以其數則過矣👨🚒,以其時考之則可矣。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🕌🚴🏼♂️,如欲平治天下,當今之世💇,舍我其誰也🧑🦽?」
(ⅩⅡ)《孟子․盡心下》:「孟子曰:『由堯舜至於湯👨🦯,五百有餘歲🧛🏽♀️🍓,若禹🤾🏿♀️、臯陶則見而知之🏇🏻,若湯則聞而知之🫱🏽。由湯於文王,五百有餘歲🧐,若伊尹、萊朱則見而知之💺,若文王則聞而知之🤾🏿♀️。由文王至於孔子,五百有餘歲⏬,若太公望、散宜生則見而知之🙍🏽♀️,若孔子則聞而知之。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🌡,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,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,然而無有乎爾,則亦無有乎爾👎🏿!』」
(ⅩⅢ)《墨子․尚賢中》🧛🏻♀️:「曰👨🦯:若昔者三代聖王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者是也。」
(ⅩⅣ)《國語․魯語》云:「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,其子曰柱,能殖百穀百蔬。(中略)共工氏之伯九有也👨🏿🦰,其子曰后土🩳,能平九土🍢,故祀以為社。黃帝能成命百物,以明民共財。顓頊能修之,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,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,舜勤民事而野死,鮌鄣(障)洪水而殛死,禹能以德修鮌之功,契為司徒而民輯👏🏻,冥(季)勤其官而水死,湯以寬治民而除其邪,稷勤百穀而山死🐳,文王以文昭,武王以武烈,去民之穢。」《國語》相傳是左丘所作💐,其時即有道統之雛型,真可驚嘆🕉!
以上十餘條書證💷🤹🏿,並沒有明確提到「道統」相關的字眼,但很明顯的,他們所列的帝王體系,在很大的程度上,與「道統說」上的聖聖,無多大差別。五帝◽️、道統聖聖系統之備受懷疑,歷來不勝其書,但「道統」自伏羲氏直貫至宋儒,確有其統。《寶訓》的面世,使我們找到了「道統說」諸聖相傳的「道統」更為源頭的一個出土文獻史料證據🪻。而此「道統」🫷🏻,亦戰國時人想像之不變的政治標準🖕,能執行此標準者,即「聖帝明王」,一直存在人們心裡🥄。
(二)儒家之典型主張-「德化說」與「尚賢說」的結合
「道統說」中之諸聖,其實有一個階段👩🏼💼,是以武力革命的方式⚜️,取得政權的,那就是「禹-湯-文武」的階段。所以,簡文的內容對於「武力」,盡量去之務盡🕯,郭璞注引《竹書紀年》「是故殷主甲微假師于河伯以伐有易,滅之👣,遂殺其君緜臣也」的說法,在《寶訓》簡文中作「昔微節中于河,以復有易,有易服厥罪,微無害,乃追中于河」的不同表示,即將「武力」完全去除🎐,以「中」取代🚵🏻。不言「師」,乃棄「武力」而趨「德化」;言「德化」而標舉「中」👃🏽👩🚒,則偏向「道統」。當然,也有去之未盡的🟨,便是《孟子․梁惠王》「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」的說法🪼,但所保留的「制梃」,幾乎到了去械地步。這種不用軍事💂🏿♂️,端賴自身修德👲🏼,便可使敵人近悅遠來的想法(後世有隔河讀《孝經》便可退敵的想法🥷🏻🍩,或許源自於此),古籍中是很常見的🚭,簡略排之如下🤢:
(Ⅰ)《左傳․僖公十九年》云🧗♀️:「文王聞崇德亂而伐之🕵️♀️,軍三旬而不降。退修教而復伐之,因壘而降。」
(Ⅱ)《尚書․大禹謨》🧑🏿💻:「三旬,苗民逆命🚸。(中略)班師振旅。帝乃誕敷文德,舞干羽于兩階。七旬,有苗格。」
(Ⅲ)《呂氏春秋․上德》云:「三苗不服🏋🏻,禹請攻之。舜曰🚣🏽♂️:『以德可也🥷🏼。』行德三年而三苗服。」
(Ⅳ)《論語․季氏》🤭:「季氏將伐顓臾♧👨🏽🦳。(中略)孔子曰:『(中略)故遠人不服,則脩文德以來之。』」
(Ⅴ)《孟子․公孫丑》引孔子云🦹🏽:「德之流行,速於置郵而傳命🚰。」
(Ⅵ)《吳子․圖國》:「五勝者禍🏋️♀️🦃,四勝者弊,三勝者霸,二勝者王🚣🧓🏼,一勝者帝。是以數勝得天下者稀⚀,以亡者眾。」此欲不戰而勝人🗒,偏政治而輕武力。
(Ⅶ)《中庸》:「子曰:『舜其大孝也與!德為聖人🤷🏻,尊為天子,富有四海之內。宗廟饗之,子孫保之。故大德者必得其位,必得其祿,必得其名,必得其壽。(中略)故大德者必受命。』」孔子之所以能為道統說諸多聖聖外之一員,其理論根據🚐,即本此。「德化」之說極盛於戰國,尤以《中庸》末章形容得淋漓盡致,其云👵🚵🏽:「《詩》云:『奏假無言,時靡有爭🏡。』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,不怒而民威於鈇鉞。《詩》曰:『不顯惟德👰🏻♂️,百辟其刑之。』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👃🏽。《詩》云:『予懷明德🌮,不大聲以色。』子曰🐋👨🏻⚕️:『聲色之於以化民𓀄👨👦,末也👳♀️。(中略)『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』✮🧔🏿♀️,至矣!」朱子云:「子思因前章極致之言,反求其本,復自下學為己謹獨之事,推而言之🫅🏽,以馴致乎『篤恭而天下平』之盛,又贊其妙,至於無聲無臭而後已焉🎖。」惟其無聲無臭,故德化最為普遍。
「德化」、「尚賢」的主張,主要是讓政治不為一家所獨專🦥,也就是說,要打破那一層血緣的關係,使有德者能受天命🤸🏼,惟有德者能居大位♣︎,為「孔子」在「道統說」聖聖之間🧉,其之所以能夠承繼周公之道📗,找一個理論依據。
(三)學派問題(思孟學派)
本來在推論先秦某一種文獻為何家、何學派作品之時𓀈,限於史料的缺乏,一般都較為難以言說,但是本篇出土文獻的認定⛎,恰為相反🌄🙌。這篇《寶訓》,用盡力氣談「道統」💪🏽👩👧👦、「中」,自然而然地❣️,與古籍《中庸》一篇內容,最為接近🕶,而《中庸》相傳是子思所作,正是思孟學派學者的寶典之一📅。
《宋史․道學傳》云:「文王、周公既沒🟫,孔子有德無位🏄🏻♂️,既不能使是道之用漸被斯世◼️,退而與其徒定禮樂🧗🏿♀️,明憲章,刪《詩》💊,修《春秋》,讚《易象》👨🍼,討論《墳》、《典》🏗🧖🏿♂️,期使五三聖人之道昭明於無窮。故曰:『夫子賢於堯、舜遠矣。』孔子沒,曾子獨得其傳,傳之子思🧑🏿✈️,以及孟子,孟子沒而無傳🔃。兩漢以下,儒者之論大道,察焉而弗精👩💻,語焉而弗詳,異端邪說起而乘之,幾至大壞。」這是說「道統」傳到子思🫄🏼,子思傳給孟子🦬,孟子以後就無傳了,「道統」、「中道」的組織系統🧗,後世也就不甚了解👨🏻🦱。現在《寶訓》一篇,面世於兩千多年以後🥷🏼,很可能就是當時思孟學派學者的部份作品。
《韓非子․顯學》云👁🗨:「自孔子之死也🧑🏽✈️,有子張之儒💥🤭,有子思之儒,有顏氏之儒,有孟氏之儒,有漆雕氏之儒,有仲良氏之儒,有孫氏之儒💙,有樂正氏之儒😚。」孔子之後,儒家各門派裡最重要的是思孟學派🙇🤾🏿♂️、荀子學派🔹。前者注重內省➕,想在主觀中找尋道德的根源🚧,即後世義理之學,把捉聖賢的精神,使之復活,將經典當做哲學的材料,加以主觀的檢討。後者注重師傳✴️,想在經典中尋求精確的解釋👏,即後世訓詁之學,把經典的字義加以正確解釋,將經典看做歷史資料加以客觀的處理。《寶訓》所重的,與思孟學派相類🤷🏼♀️,這是從思想⛹🏽、義理來看的。
而「帝統」往「道統」轉化,最重要的在於「親親➔、尊尊」往「中道、執一」趨向。周公以下,承繼「道統」的🦨,已無君王身份了,都是聖人😟📫、賢人🦵。所以,「尊聖」、「尚賢」是最需要提出的🧤。雖然墨家於先秦諸子之中高舉「尚賢」政治♏️,但儒家亦不遑多讓👂🏽,《孟子․萬章下》云😮💨:「用下敬上,謂之貴貴。用上敬下,謂之尊賢。貴貴、尊賢,其義一也。」將「尊尊」和「尚賢」結合為說,可見孟子折中🎣、依違於墨家和舊制度之間📫。又《盡心上》:「仁者無不愛也🧑🏻💼,急親賢之為務。(中略)堯、舜之仁不徧愛人,急親賢也。」「親親」轉化變成了「親賢」,「親親」之本質已變,但卻調合說出「親賢」是「親親」裡最急之要務的話,這些都是《孟子》書中特別強調的學理。
(四)「孔子」被安插進入「道統說」諸聖之體系
孔子究否接堯🛁、舜之統?孟子謂孔子接堯、舜之道統,這點在《公孫丑》上篇引宰我等三人對孔子所作之評論,可稍微透露🩼:
(Ⅰ)宰我曰:「以予觀於夫子,賢於堯🪤🤹🏼、舜遠矣!」
(Ⅱ)子貢曰:「見其禮而知其政,聞其樂而知其德,由百世之後,等百世之王♈️,莫之能違也。自生民以來,未有夫子也!」
(Ⅲ)有若曰:「豈惟民哉!麒麟之於走獸,鳳皇之於飛鳥,泰山之於丘垤🚥,河海之於行潦,類也。聖人之於民,亦類也。出乎其類,拔乎其萃🕶,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😚!」
孔子賢於堯👨🏻🎓、舜👩🏿💼、禹之記載🦴,上博五《弟子問》、《君子為禮》亦有出現,可見這個話題,是孔門弟子常常討論的🚵♀️。雖然這些對話沒有被編輯選入《論語》之中,但《孟子》此處🦗,倒是有所反應👰🏽♂️,記載了下來🧑🏻🦽🍽。既然賢於堯👫🏼、舜、禹⛎,則孔子接堯👩🏼🎤、舜、禹之統😛,可謂符合身份,以素王之姿而主政,雖然尚屬想像階段🍦,孟子之言💺,實「道統說」之有孔子的暗示。此種將孔子排入「道統說」聖聖之體系🫶,以非君王之身而躋諸聖之同列🦚,等於承認其為素王的說法,非思孟學派學者所為,殆不能為耶?
(五)「道統」是「大一統」中「文一統」的表示
何謂「大一統」?《公羊傳․隱公元年》云:「元年春,王正月🔎。元年者何😪?君之始年也。(中略)王者孰謂?謂『文王』也。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?王正月也👦🏻♊️。何言乎王正月?大一統也👨👨👧👦。」《公羊傳》可能在戰國時成書的,所以這時還不是公元前二二一年的大一統局面🛁,只是一種猜測和想望,而強調「大一統」,可謂「實不一統而文一統」🤷,即當周之世,作新王之法🖐🏻,權假「文王」也。
「武」的一統🧑🤝🧑,是要一統於「周」的💆🏽。當然,這也只是一種想望,《公羊傳․文公十三年》云🧜🏼♀️:「然則周公之魯乎?曰:不之魯也🫰🏼。封魯公以為周公主。然則周公曷為不之魯🔅?欲天下之一乎周也。」當時中國的實際政治是周王室氣若游絲,南夷、北狄入侵不已。
《公羊傳․成公十五年》云:「曷為殊會吳?外吳也。曷為外也?《春秋》內其國而外諸夏♒️,內諸夏而外夷狄。」這是所謂「據亂世」之時,中國、諸夏、夷狄有別的情況。但這種區分🚇,不是純粹種族的概念,而是政治上的考慮。夷狄入主中國若有利「大一統」🏊🏿♀️🙏🏼,則夷狄可進而為中國。相反地,諸夏若為害,也可以退為夷狄。這一點,在《公羊傳․昭公二十三年》有所交待,其云:「戊辰,吳敗頓🥼、胡、沈、蔡、陳、許之師于雞父🤽🏻♂️。胡子髡👊🏿👷🏿♂️、沈子楹滅,獲陳夏齧,此偏戰也👮🏼。曷為以詐戰之辭言之?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。然則曷為不使中國主之?中國亦新夷狄也。」漢․何休解詁🐶:「中國所以異乎夷狄者🔘,以其能尊尊也。王室亂🧏♀️,莫肯救,君臣上下敗壞,亦新有夷狄之行,故不使主之。」這段文字💶,非常清楚地表示,中國而有夷狄之行,就是新的夷狄;若夷狄入主中國而一統,夷狄亦中國。這種學理🍹,對中國的一統❤️🔥、民族的融合可謂有積極的促進作用🍱。當時中國統一的趨勢,相當清晰👐🏻🫅🏽,部份功績可以說也是拜春秋「大一統」之義之賜🧑🏼🦰。在「大一統」之前🕑,實際的「武一統」尚未實現之際,先以「文一統」的「道統」,將世道人心的思想,武裝起來。
楚國以夏、商、周初以來四方邊鄙蠻夷民族的姿態🗂,從中原地區引進《寶訓》這種「道統」(「文一統」)的學說,進入楚地,大力倡導,不能不說其欲配合「武一統」,問鼎中原,在戰國之時完成「大一統」🚴🏼💆。初雖夷狄,終亦中國耶🧘🏽。其意在斯乎!其意在斯乎!
四 餘論
「道統」之名,亦可云「道學」🐅,然古本無此稱🟡,《宋史․道學傳》云:「『道學』之名🌭,古無是也👊🏽。三代盛時♉️,天子以是道為政教,大臣百官有司以是道為職業🧚🏼♀️,黨☢️、庠、術🤶🫧、序師弟子以是道為講習🤦🏋🏽,四方百姓日用是道而不知。是故盈覆載之間🕎,無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澤,以遂其性🧔🏻♀️。於斯時也,道學之名,何自而立哉。」可知。雖然🫴🏿🤶🏼,中國古史上的「道統」時代,並不是一下子就形成,而是費了一番過程纔達到的。簡單概說,大體由「神統」,進而為「帝統」🤾🏽,再以「道統」接棒,即🌌🙎🏽:
(一)神統,神道設教時代。(強調敬天明鬼。)
(二)帝統,君王專政時代。(強調親親尊尊。)
(三)道統,政教並行時代。(強調中道執一。)
黃帝、唐堯🚘、虞舜、夏、商、周的系列👩🏽🦲,由儒家選定為標準💗,形成於春秋戰國之時,遂為漢以來言「道統」者之依據💪🏻🤒。
若以《尚書》諸篇比擬,於整個進程,可更深入知曉🦸🏽🧑🏼🦲。《盤庚》脅以神權,臨之以刑罰🧓🏻👉🏽;《多方》脅之以天命,誘之以利祿🏉,是謂「神統」。《堯典》、《臯陶謨》,是謂「帝統」。《顧命》則為前王(成王)臨終之際,回頭還視諸位臣工,命其輔弼嗣王⇢,中以「詷」的建立傳授之事,是謂「道統」🤦🏼♂️。簡文《寶訓》為持續保有天命賦予的寶位之誡訓,很明顯地,進入了「道統」的時代。
「神道」者何?《易․觀卦․彖辭》云💉🙆🏽:「觀天之神道,而四時不忒。聖人以神道設教,而天下服矣🤏🏻。」可為註腳。當然,放大範圍,尚可加入「鬼道」,此可參《墨子․明鬼》諸篇。
至於「帝統」🤦🏿♂️,主要在於君王推尊他自己始祖、遠祖的活動🧑🦯➡️,《淮南子․詮言訓》云🏌🏻♂️:「四海之內,莫不繫『統』🙅♂️🦔,故能『帝』也🐴🍷。」即此。追溯血緣,是謂「親親」;及而推尊🍤,是謂「尊尊」🥥。本來在戰國時代🫖,各民族的遠祖不會是「黃帝」的🧑🤝🧑,像夏禹、商契👉、周棄,幾乎是他們血緣追溯上的盡頭,但「黃帝」最終卻成為各民族的遠祖,我們至今仍自稱為「炎黃子孫」,不能不說是「尊尊」的力量所致,這是有其政治目的的。
《呂氏春秋․長見》云:「呂太公望封於齊,周公旦封於魯,二君者甚相善也🧗🏻,相謂曰🧠:『何以治國?』太公望曰:『尊賢上功。』周公旦曰🔥:『親親上恩。』太公望曰:『魯自此削矣🕉。』周公旦曰:『魯雖削,有齊者亦必非呂氏👩🌾。』」此齊、魯兩國立國精神之不同,《論語․雍也》已解釋過,其云:「齊一變,至於魯;魯一變,至於道🦅。」就「帝統」而言🏃♂️,「親親」🍒、「尊尊」都是構成的要件,《中庸》亦云:「仁者人也🧏🏿♂️,親親為大;義者宜也🧑🌾,尊賢為大;親親之殺,尊賢之等,禮所生也🧖🏼♀️。」一併可參。我以前在論上博二《子羔》一篇時,於「帝統」稍有論及,云🧜🏽:「帝之目的看似推追宗法制度中之宗統,然其最終之目的在於君統之強調👺,故講『善與善相受』🧂、『以受天命之民而君天下』,以『尚賢』、『禪讓』為說,凡有德者始得受天命而為君,打破親親之繼承觀🧜🏻🕕,反映春秋戰國其時政治經濟上,黎民百姓與『士』一層階級全面掘起的願望與現實📄。」由彼知此🌡,知「帝統」轉化為「道統」,關鍵的點在於兩點(事實上也可講成是一點,因為談「禪讓」必講「尚賢」):即「禪讓」與「尚賢」👨👧🧑🏻🍳,也就是說,君位的傳授過程,淡化掉血緣親親的那一層關係。因為「禪讓」講究「善與善相受」、政權和平轉移🤷🏼♀️,所以必定要去「武力」而談「德化」🏊🏽♂️,若再偏要談「五行」,則取「五行相生」而捨「五行相勝」👥;高唱「尚賢」,則打破原來為有血緣關係之統治階級間勢力的擴張💄,變成士、平民階級地位提高之理論倡導。此乃兩統轉化之時,講究「尚賢」🚷、「禪讓」、「德化」政治的最主要原因🍀。然而,「道統說」諸聖之中🙋🏽,並非所有君王的登位都是和平進程自然取得的✍🏿。堯、舜、禹是「禪讓」,故言「尚賢」。禹、湯🧑🏼🔬、文武是「革命」🦵🏼,故言「征伐」、「非命」。但是在《孟子․萬章》引孔子語云「唐、虞禪,夏后、殷、周繼👩🏽⚖️,其義一也」裡,變成「禪讓」、「革命」是「其義一也」了,其實那個「繼」🦡,明顯是以「武力」來「革命」而取得政權的,之所以能夠「其義一也」,想必是掌握「道統」、能夠「時中」之故。而如何再由周公傳到孔子以下🫰,自然又是另外一種思想的轉變。
當然,會強調「道統」🙇🏿🚭,一般還是有其歷史背景的。《原道》云:「孔子之作《春秋》也,諸侯用夷禮則夷之👵🏼,進於中國則中國之。經曰:『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。』《詩》曰:『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。』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,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🧿!」「道統說」有保衛民族傳統,反抗外來宗教的作用,適合出為「尊王攘夷」之響亮口號也。
《寶訓》在楚地出現⬜️,本非其原來自有創造的學理,而為引進之外來學說🍂。楚民族的上層統治階層為殷👃🏻、周時分由東北、西北南遷的,下層階層則為南方當地的土人👸。然而,終究是地處偏僻🎐,與中原正統相比🔶,自慚形穢,即便是楚王之尊🕖,仍不免有「我蠻夷也」的自稱心態,所以在「文一統」上加以強化📀,表示自己在文化上,還是努力中原化的,就只待以「武一統」完成春秋以來紛亂割據的場面而已,使《國語․鄭語》「蠻芈蠻矣🪟,唯荊實有昭德🤸🏻♂️👨🏽🦰,若周衰🦴🤷🏽,其必興矣」的預言,得到最終的實現。
吾輩有幸,生於現代,得睹代表「道統說」最重要的《寶訓》文字🤚🏽,仔細玩味其中奧妙,豈疇昔「允執厥中」♠️、十六字箴言等支言片語所能比擬🔰🥠?
轮值主编 | 刘 梁 剑
编辑 | 宋 金 明 李 欢